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公主与女巫在线阅读 - 第 439 章

第 439 章

    ??格莱西亚玩弄人心的计谋一环套一环,洛芙却没有想许多。

    ??她只知道不能投降,不能把梦魇想要的任何东西交给他。那家伙在这里嘴上说着好听的话,身体却特别诚实一刻不停地接近她。

    ??他最终的做法不会改变,而事实上也无所谓他改变不改变。无论如何,她决不能把自己,把自己的决定后面关系的那么多利害寄托于反派的话语之上。

    ??既然不能相信,诸神又赶之不及。那么再明显不过,她只有一条路可走。

    ??梦魇在那里哔哔了那么多话,无非是想要拖延时间。他无论如何都要动手,之所以还在哔哔是让她放松警惕。他应该是害怕的,害怕她去死,带着权柄走掉。

    ??这是她唯一的,可以破解眼前只有两人的困局,可以甩脱他的魔爪的方法。

    ??格莱西亚在拖时间,他仍有些东西可以害怕。

    ??也就是说,她现在采取行动,仍然可以让他的期望破灭。现在还来得及,但迟则生变,谁知道梦魇有没有藏了一手,到时候如果他突然来到了她的面前,有什么隐藏办法强行破解最后的屏障,那她的下场可是连死都不如的惨淡。

    ??答案已经有了,答题截止时间却不确定。那她还等什么呢?当然应该立即写上答案交卷。

    ??于是洛芙拔出了手头切斯特的剑。

    ??超凡是有更干脆利落,由魔力回路引爆的自尽办法的。但那太惨烈,太决绝,洛芙也害怕。

    ??她希望自己至少能留个全尸,字面意义上的看上去没有死的太惨,这样紫芫和切斯特看到她的时候还能好受点。

    ??阿芫……她的阿芫。

    ??她答应过紫芫要和他一起回去的,那时候她信誓旦旦地和紫芫,和所有人说自己回来是来求活,所以紫芫才让她回来了,也带着期盼一直在等她。

    ??他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会怎么样啊?

    ??如果她早知如此,就不该和紫芫缔结誓约。她不应该的,紫芫一路走来不很容易,她不该给他希望和期待,又最终夺走它。

    ??洛芙握着剑鞘和剑柄,把剑抽了出来,她感到自己像个凡人那样软弱,要非常坚定才能不表现的犹豫和颤抖。

    ??她对不起紫芫,她要食言了,即使她是那么想遵守约定,回到他身边。

    ??剑身上的寒光映亮了她的脸。这是下位神切斯特的主手武器,剑柄和剑鞘上华丽的宝石装饰闪闪发光,火焰的纹路被锻造在了金属之中,仿佛有冰冷又炽热的光芒时刻流淌。

    ??洛芙凝望着那闪着寒光的剑刃。

    ??她对切斯特感到抱歉,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她刚刚承认的父亲,愿意用性命保护自己的孩子的国王。他把自己的武器都丢给了她,赤手空拳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而她,手头就这一件锋利好使的兵刃。

    ??切斯特的长剑和短剑本是一对,其中的短剑给了米兰达作为誓约。二十二年前,米兰达用它结束了自己。今天他把长剑丢给了她,单纯想要她活命,而她却也要用这把剑沾自己的血。

    ??洛芙对不起切斯特主要就是这方面戏剧性的原因。她的这种行为,这种宿命轮回一样的巧合会在一切都揭开的时刻让切斯特的半生都像个笑话,极具讽刺意义。她知道不是这样,她希望到了那时切斯特不这样想,但事实将会如此,谁也无法帮忙。

    ??诸神,她公主的职责,她和女神的关系,还有她在这世上新认识的同事好友的面孔在这样的抉择中变得模糊了。洛芙并不亏欠谁,她只是去做了她必须要做的事情。她为了更大的责任回到这里,她行使了它,无论成败,无论又有多少她不知道的损失由此而生,谁也无法责怪她。

    ??……别犹豫。

    ??她告诫自己,努力不让自己思维中海啸暴风般盘旋翻滚的思绪变得具体。

    ??……犹豫就会动摇,动摇就会错失机会。

    ??她,无论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自己,决不能失败。

    ??……

    ??洛芙翻转剑刃,用它刺穿了自己。

    ??冰冷的锋刃穿过她的胸膛,又或是因为魔法变得炽热。她对温度没有感觉,因为一切接触到那剑刃的血肉都在顷刻间破碎纷飞。

    ??……好……疼。

    ??好像身体空了一块,力量和生机从中被抽走。

    ??星光的涌流包裹之中,魔法的光辉和飘飞的鲜血所构成的浓烟色彩背后,洛芙看到那困于广场前方,被白雾包裹着的格莱西亚,终于打破了长久以来的胜券在握信心十足的平和表情,露出了货真价实的震惊和绝望。

    ??“不!!!!!”梦魇几乎要瞪裂眼睛一样望着这一切,对她呼喊道。他的表情扭曲了,又用力,又狰狞。配合上他不顾一切穿过光雾想要来到她身边的行动,可悲,又像个小丑。

    ??敌人的绝望就是我们的胜利。

    ??洛芙想。

    ??我选对了。

    ??她放松下来,手里炸碎自己心脏的剑又往里捅了捅,毁坏了她胸口处的魔力回路。就像在坚定信心一样,她按照自己的既定计划这样做了。魔力回路毁坏,她无法使用超凡的力量弥补伤口,代替被毁坏的心脏行驶它维持自己生命的功能。尽管这种伤对于区区下位神来说本就致命。

    ??现在她能够平和微笑了。

    ??天空那么高远和深湛,星河仍在安静地流淌。

    ??魔法和力量随着她消退的生命和冷却的脉搏而隐去溃散,她逐渐失去了对力量的掌控和感应,事实上也没有无谓地挽留它们。世界在她眼中逐渐褪去了超凡观感中的模样,变回了凡人眼中的景象。

    ??深蓝之上,是流淌的星空。

    ??一切都是宁静的,安详的。黑暗中有着值得探索的秘密,星河中的星星们流淌的活泼。

    ??这世界的底色,最底层的规则面,诸神构筑的世界。

    ??真是个美丽平静的好地方。

    ??她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眼,向后倒了下去。

    ??血液失去了驱动力,流的不快,没有喷涌。她的躯体无力地摔倒在地。胸口处插着的切斯特的剑受到震动,从空洞中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了当啷一声。

    ??头顶的星河真好看,星辰的涌泉……真是明亮又漂亮。

    ??项玉的剑还像过去那样,作为钥匙悬浮在她的头顶。主持枢纽的意识正在脱离,光的涌泉逐渐收敛,直到回到最初平静的状态。光芒消失了,深蓝色的黑暗安宁地包裹着洛芙。那柄她拔不出来的剑落到地上,轻柔的像是一片羽毛。

    ??洛芙一直在往回推的世界碎片失去了支点,开始继续前行。但她已经帮不上忙了,就连紫芫,连外面的超凡,连虚空屏障内外,她都已经感受不到。

    ??洛芙望着天空,金发凌乱地散开,裙摆铺开,血是上面的点缀。她湛蓝的眼眸中仿佛映照着天穹中的星河,又好像没有。

    ??她好像回顾了自己的一生,从大紫芫,到诸神,到老宰相和海伦,到明黄玉和队长,大都城市和校园,父亲和艾塔,小紫芫和莱拉。

    ??她的同学,同桌,老师,社会主义人民自己建立的城市和社会,一起长大的小伙伴,爸爸妈妈。

    ??她要死了。

    ??她正在死。

    ??她躺在广场中心,国家枢纽之上,地上很硬。入目的景象是头顶的星空,高远广大的天穹之下就她一人,格莱西亚离她很远,也最好不要过来。

    ??不再流动的血液还没有失去生机,它还能流淌,尚且温热。还能支持她最后的模糊的情感和思绪。

    ??洛芙眼角的泪水流淌下来。

    ??……她不后悔。

    ??……可她也……不想死。

    ??……她想……她、她不想离开。

    ??……

    ??……如果有的选……如果有机会

    ??……她想活啊,她想……活下去。

    ??洛芙眼前逐渐黑暗的世界亮了亮,最终彻底黑暗了下来。

    ??……

    ??年轻的继承人,辉耀的王储躺在国家枢纽之间,气息不见,仿佛已经死了。

    ??她已经走上了死亡的道路,一切都会按部就班地发展不会回头。

    ??被她困在广场中间的格莱西亚看着这一切,表情和心情都是无法形容的懊恼和愤怒。

    ??继承人……死了?

    ??在他只差最后一点,最后一点点,再有几步路就能得到她的时候?

    ??他的表情扭曲起来,真希望世界能够按照他所期待的那种发展方式倒回去从新来一次。只差几步远,只差几步远啊!

    ??只差几步远,他就能够在洛芙丽达灵魂离开之前吃掉她了。

    ??刚刚洛芙自尽的时候,他是想要试图冲过去阻止她的。但这些白雾没那么难对付,但也并不好搞。他被它们拦在了原地,几乎困死在这里,被迫眼睁睁地看着。

    ??白雾的力量没有因为洛芙丽达的死而消失。

    ??他到达她所在地方的时间仍然和过去一样长。那即是说,他来不及吃掉她了。

    ??他得想别的办法。

    ??格莱西亚愤恨地看了洛芙一眼。年轻的金发少女躺在深蓝的天空之上,金发凌乱地散落,浅色的裙袍上殷了半身的鲜血。她的裙子是浅色的,面孔和手臂像血一样白。被她挤碎心脏而在短时间内大量涌出的鲜血喷涌而出,散落在她的裙子和身上。它们仍然鲜红,好像娇艳的红玫瑰花瓣一样靡艳又美丽。

    ??就算是他也得承认,这场景是很美的。洛芙很美,死了也美,决绝一刺的模样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可惜死了……格莱西亚有些愤愤,除去他对于她坏了自己好事的恨不得把她剥皮拆骨的切齿痛恨,还有对她不知好歹的活该想法。

    ??她本可以做他的女人的,如果她妥协一二的话。她和项玉有相似之处,自己的容貌身体也非常美丽。他给过她机会,可她毫不珍惜,落到这种下场十分活该,令人厌弃。

    ??可惜了,这么美丽的继承人。

    ??他停在原地,犹豫片刻,在想自己是冒险冲过去取得国家命脉之心的掌控权争取自己撕开屏障跑路,还是直接跑路躲起来,然后使用自己现在的虚空一族能力离开。

    ??这回的跑路是真跑路了……两边都有风险,还真是令人难以抉择。

    ??他想,在原地犹豫。

    ??而在这个时候,当他往广场外面看,估计自己再穿过白雾出去跑路到自由领地区回归物质世界躲藏有多大把握的时候,格莱西亚瞳孔一缩,他看到了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

    ??或许不应该叫她人。

    ??项玉的残响,神情懵懂,容貌艳丽。金发顺着裙摆披散逶迤,红色的裙摆像花像火又像血。

    ??她站在广场周边的立柱那里。

    ??……她……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格莱西亚瞪大了眼。

    ??意识到了什么,他扭头去看洛芙。

    ??却看到她刚刚死去,仍然保留着残存生机的躯体之上,有明亮的光冒了出来。

    ??这光芒是如此的纯净和明亮,即使在这样非物质世界的地方,它也仿佛能够净化一切,普照四方。光芒中内核的东西被光所掩盖了它真正的模样。但只是感觉,也能感受到它所蕴含的无上权力,和世界真正本质相呼应的东西,无数无法描述,庞然复杂,概括了世间一切规则奥秘的信息。

    ??但同时,它由好像只是一份纯净的光。

    ??格莱西亚的瞳孔收缩了,许多可怕的传说,不堪的过去,令人难以置信的可怕概念在他脑海中激荡。

    ??他该想到的。

    ??他早该想到的。

    ??洛芙丽达和权柄碎片共鸣,让权柄识别出她和项玉并不是同一人的行为到底是什么。

    ??项玉的核心权柄,最后脱离,也承载着她一生记忆最深刻,意义最重大的人生片段。如果有什么行为能够和它共鸣,如果说它所承载的项玉的存在碎片还能够对应项玉人生中的哪个历史部分,那毫无疑问只能是终末之战项玉去死的瞬间。

    ??诸神一直在保护洛芙丽达,让她不要绝望,让她不要寻死,也不要被人杀。格莱西亚一直以为这就排除了答案,洛芙丽达死去不会导致权柄脱出项玉复活,所以他一直致力于搞死洛芙。在辉耀的时候,他差一点成功的经历也证明了死亡不是答案。

    ??但是,但是。

    ??如果不是死亡本身呢?

    ??项玉……她,他妈的,当年,是这样形式的自愿吗?!

    ??她和这个时候,这个不情愿去死又不得不自愿去死的洛芙丽达共鸣了??

    ??她?!!!!

    ??她!!!!!!!!!!

    ??光芒之中,残响视一切白雾和拦阻于无物,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那团光芒之前。她伸手捧住那团向她而来的光,凝视着它。

    ??下一刻,似乎受着什么牵引,似乎又有着意识和概念的支持。她捧着它,把它塞进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头顶缓慢流淌的星河停滞了。

    ??一切开始轰然震动。

    ??星河倒流了,外界能量深海中的力量被快速抽走。巨大的能量,真实或虚幻,规则和概念,共同汇聚着,汹涌尖啸着奔腾而来。那些无法形容和可怕大海汇聚成了急速的涌流,共同奔向了残响所在的位置,构成了汇聚一切吸纳一切的庞然旋涡。

    ??力量的乱流遮天蔽日。

    ??有不可描述的东西,有无法抗拒的意识,在那旋涡之中睁开了眼睛。

    ??格莱西亚扭头就跑。

    ??他来的时候穿过的白雾,因为这巨大的汇聚的涌流而被抽走力量,冲击的摇摇欲坠,已经变得薄弱了。这让他花了比来的时候更少的时间冲到边界。

    ??他要跨过去,他必须跨过去。他要找个地方逃走,只要过了这里,只要他逃出去,他就有希望能活。

    ??他不要死,他想活。他只是单纯地想活!!

    ??格莱西亚连滚带爬地逃到了白雾的边界,就在这里,就在他马上要逃出去的时刻,鬼使神差地,他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了。

    ??巨大的力量旋涡中心,光芒的涌流之间,一个人影,一个他做梦都不会忘记,甚至时时在梦中——无论是好梦还是噩梦——中见到的金红色身影站在那里。

    ??她有着金色的长发,好像金色的瀑布一样流淌而下。火焰是她红色的裙摆,厚重而艳丽地在狂乱的能量旋涡之中乱飞。她的身影似乎是一位优美的女士,和纷飞的裙袍共同构筑了美丽惊人的表象。那场景的美丽和冲击令人震撼,同时也多少掩盖了,那身影本身所投射出来的可怖力量。

    ??这人影正弯腰,从地上抱起一个软绵绵的人形。能看到浅色的裙摆从她的手臂之间流淌下来,被她一只手抱起。

    ??而她的另一只手,她向旁边伸手,握住了那柄向她飞来的剑。

    ??光芒铸就的剑落入她的手中,无论如何都无法被旁人拔出的剑鞘轰然发出巨大的,通天彻地的明亮光辉。剑鞘融成了剑刃,剑刃掩藏在光里,光能劈开一切,没有它不能斩开的东西。

    ??她,祂看向格莱西亚。

    ??格莱西亚面前的随后一片雾气也烟消云散,他毫无章法地乱扔魔法试图阻挡,同时自己扭头就向前不要命地狂奔。

    ??在他身后,惊天一剑轰然而来。一切拦阻和布置在它面前都像虚假的光芒投影,那光出手既到达,毫无阻隔地切开了格莱西亚这具银发银眼,本不属于他自己的身躯。